……有吗?
“此次伐魏,以攻心为主,正兵副之,原不用阿迟如此辛苦。”
“……先生?”
丞相笑吟吟的看着你,“路途颠簸,若是后悔,现在回返长安还来得及。”
确实是有点颠簸的。
寅时起床做饭,卯时出发。
就算你是高级武将,不用做任何体力活,你最晚也得寅时三刻爬起来。
……也就是凌晨四点半。
你可以不骑马,但是没有柏油公路,也没有橡胶轮的马车坐上去并不怎么舒适。
哪怕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垫子,它也肯定舒适不起来。
……再考虑到邺城洛阳许昌你都溜达过,在凌晨四点半起床的第三天,你衷心想问一句:后悔药还有地方吃吗?
尤其是以前你还能在丞相的后帐里待一会儿,现在全军营都知道你是女人之后,哪怕是两口子,你也不太适合再往丞相的后帐里跑了。
……当然,你不就山,山还可以就你。
所以现在大家排队从渭南往蒲坂和潼关运动时,丞相跑过来看你了。
“先生明知道我身体康健,为什么还是要每天来号脉呢?”
他悠然将放在榻边的羽扇拿了起来,“阿迟嫌烦了吗?”
“不,”你说,“只是我来这里,也是如此原因。”
鲜血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。
他因此养成了自从确定你有孕后,每天必须要摸摸脉搏的习惯;
而你哪怕知道丞相有左右军拱卫,他又从不离开中军,也一定要跟来渑池。
虽然你这么说,但丞相的眉间微微皱起,总带着一点忧愁和愧疚。
他原本就不是个很爱笑的人,这样的神情更让你觉得不自在了。
你要想点什么话题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呢?
啊你知道了。
“先生是心疼我寅时起床,车马劳顿的事吗?”
他微微一愣,然后点了点头,“阿迟原不必……”
“那这个孩子也由我来起名怎么样?”
丞相好像不是很想接这个话。
……有可能也是“寤生”那个小名产生的心理阴影。
但眉眼清隽的诸葛丞相最后还是微笑着摇了摇羽扇,点点头。
“阿迟要给这一个起个什么小名呢?”
“先生你看,我怀她的时候,每天昼伏夜出,风餐露宿,”你兴致勃勃的说,“就叫她阿鸮怎么样?”
丞相是个不太容易发愣的人。
……但他又一次盯着你发愣了半天,才勉强地反问了你一句。
“你们……修神仙之道的人,都这么起名字的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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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1章 第十二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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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叡做了一个梦。
他在漳水旁, 如古诗那般溯洄从之,一路逆行而上。
河面浮着淡红色的雾气,岸旁生长着茂盛而凄迷的长草。
天空中不见日月星辰, 昏昏沉沉, 不知时辰。
他在静谧荒凉的雾气中,一步步前行。
他并不孤单,岸边亦有人影,只是在雾气中影影绰绰, 看不分明。
但每一个人影待他走近时,都突然消散了。
其中有一些甚至是他心底觉得熟悉的。
他在其中似乎见到了他的父亲, 那位已经长眠在坟墓内的魏文王背对着他,一言不发地看着北方;
他似乎又见到了他的母亲, 曾因国色而为人所知的甄氏,她仍然穿着被赐死时的那件蜀锦长裙, 金银线交织的云纹如同盛开的花朵;
他还见到了自小相伴长大的曹肇,那位已经战死在潼关的年轻将军,仍然保持着英姿勃勃的模样;
但只要他走近一些, 他们都消散在了雾气之中。
而后他看见了一头鹿。
那头鹿十分漂亮,四足矫健,皮毛光滑,鹿角堪堪长出, 还未长成一头公鹿,却已经有了几分桀骜不驯的模样。
它站在不远处的岸边, 隐在缓慢流动的雾气之中, 安静地注视着他。
他曾射过鹿吗?
他似乎曾经放走了一头小鹿, 并且因此获得了仁慈的美名。
但当他看着那头鹿发怔的时候, 有人在他手里塞了一张弓。
曹叡吓了一跳, 转过头时,看到了第一张清晰的面孔。
那张面孔并不肖似曹家人,却令他感到十分安心。
——是大都督曹真,按照辈分而言,是他的叔叔。
“将它留下,殿下。”曹真说。
如同少年时练习射箭那般,曹叡抬起了弓,缓缓将它拉开。
弓弦上没有箭,曹叡心中却觉得那样十分自然。
当他松开手时,如月般的满弓带起了一阵狂风,荡涤开雾气,向着那头年轻的雄鹿而去!
曹叡忽然醒了过来。
寅时刚刚过半,小黄门带着洛阳的急信进了殿内。
大都督曹真病故,并且在临死前,留下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函。
信中所写的东西令曹叡有些拿不定主意,他决定宣司空陈群入宫。
暮春时节,半夜醒来仍然会觉得有些冷。
美貌的宫女在火盆里又添了一些炭,想将寝殿的温度提高一点儿。
但曹叡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些,他心中仍想着那个梦,以及那头鹿。
“大都督信中一片赤诚,堪剖肺腑。”陈群看完信之后立刻如此说道,“大王应当听他的话,令张郃为主帅,郭淮副之,镇守洛阳,统领三军。”